2007年12月11日 星期二

《照相機》/菲利浦‧圖森

我們常會說本人比照片好看,或者是某些人不上相之類的話。認為本人比照片更真實似乎是一種普遍的看法。親眼所見的東西是比較真實的,照片在細節部分(有時甚至關係到全體)會有虛假的掩藏。但是照片忠實地捕抓了真實圖像的每一個細節(如果照相機的解析度跟顯微鏡一樣,我們或許不會說拍出來的圖片是「真實」,但那是另一回事,而且那或許不能稱為一般意義的照相機了),那麼,為什麼還會有真實與比較不真實之分呢?

我們都知道動畫的原理,一張張靜止的圖片快速串連之後,可以呈現出連續的動作,在連續的影像呈現中,一部動畫才會產生它的意義。同樣地,一個人不會靜止不動(在正常的情況下),我看到的你,是由你一連串的動作所組成的,我對你的印象,是一種動態的印象;你嘴唇的蠕動,頭的擺動,手的晃動,笑容的樣態,都是一連串動態的呈現。我並不是在看一幅靜止的畫,而是活生生的一部電影(如果我們可以用電影比喻),「你」在流動的狀態下所構作出來的影像,形成了我對「你」思考的基準。或者用另一種比喻方式,靜止物體以三度空間的方式在我腦中形成構念,「你」則用四度空間的方式在我腦中形成構念。但我卻從未意識到,「你」是流動的,「你」是由無數靜止的畫面所構成。而這些無數的靜止圖像,是比流動的你更深一層的真實。

正因為你是處於流動,許多靜止的細節不會那麼容易被我觀察到,正因為你是處於流動,靜止的細節某種意義而言被隱藏(實際上並沒有,但因為我意向的關係,不會注意到也不會意識到)。當我們說真實的影像比照片更美時,那是因為流動的影像佔了一種有利的優勢,蓋過了那些只有在靜止狀態時才會被發現到的真實(比如說瑕疵、醜陋),流動的畫面轉移我意識的焦點也模糊了你的真實層面。我是在一種流動式的組成狀態、一種整體的脈絡下去接收你的影像。每一個關於你的靜止斷片我不曾意識到。正是因為如此,我會誤認為照片的影像不足以代表真實的你,因為靜止的斷片中的你,跟我平時接收你的影像的方式不同。

將我對你的影像構念做一個推廣的類比,好比說,生活。人對於自己生活的理解基本上也是全盤式的,就像我理解你的影像一般,以一種流動的觀點去觀照。我一天的所有行動,拼裝起來,讓我在夜裡思考(如果我有這種餘裕),這是我的「一天」;將我所有的「一天」拼裝起來,是我的「一年」;將我所有的「一年」拼裝起來,是我的「一生」。你或許會說,這樣的拆解,不正是試圖去理解流動中的每一個斷片?但這樣的拆解方式卻仍舊處於流動式理解的層次,我們要進到更深一層的靜止斷片,不只切掉行動間的連結,甚至也切掉了因果、處境的連結,瓦解因流動而形成的意義理解。切割出那個孤立斷面,只有當我們深刻去意識這個斷面,去思考與理解它,我們才能最終體會到生活的真實,一種赤裸裸的荒夷實在,而這樣的實在,可能會是一種荒謬、醜陋或者根本毫無意義。

《照相機》一書的作者正是用這種手法切割了主角的生活,他將無數的靜止斷片顯像放大,他停滯了流動,封鎖了我們透由流動的影像或事件所構作出的意義理解。藉由切割與放大,還原出生活的「真相」。當人一旦意識到這種真相,或許會明白,生活終究是一種禁錮,禁錮於自己的理解,但這種洞察某種意義而言卻又讓人自由──就如同一隻上釘的蝴蝶。

因為最近很忙,這篇心得也是匆忙趕出來的,沒有時間做嚴格的修飾,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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