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31日 星期日

冷靜的微病感--李佳穎《小碎肉末》




柯裕棻在〈貼著現實〉中提及:我們看見,生命意義是在日常瑣事的無效性裡證成的。對著日常生活突如其來的孤寂絕望,像根縫針細細扎入平滑肌理,要你感到一股兀隉不安,但末底那般刺痛卻又微微地,像隻胡亂嗔鬧的蟲子鑽入心底囓你一口,教人著實坐立難安。誠如柯裕棻說道,李佳穎描寫的正是人生裡微妙的空洞時刻,她把日常生活剖面細細切開,讓讀者見到內部奇特理路:一種似痛非痛的微病感,教人體會日常生活最透徹清醒的痛面。

鄙夫如我等,李佳穎曾以〈遊樂園〉一文拿下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之事自然未曾親聞,唯於午後的誠品架上瞥見本書文案寫著: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想到性。配以耽美的圖片,書上文字彷彿將我吸納進去,因此萌發一窺文字況度之渴望。柯裕棻的序更緊扣『微病』,其揣摩日常生活乍現孤寂的心境渾然有力,教人心有戚戚焉,無由得更激起對作者的興趣。閱讀一直是一種孤獨的享受,李佳穎將心中一股最幽微、最被人忽略的煩悶細細刻畫出來,儘管我只是隨性閱讀,但在過程中或過後還是不免感染故事裡頭人物無可言喻的憂愁孤寂,這就是我與李佳穎第一次邂逅,在夜寐人靜的寂寥中她的文字讓人益發無言而慨。

故事集結了十個短篇,前面幾篇以國外作為書寫背景,這或許與她曾在外求學有一定干係。〈母鹿〉中女主角蘇起不敢挑戰母親,放棄同性女友與男性論及婚嫁卻發現母親自殺身亡,所要感嘆的是人生運命常常遭身邊他人所左右,故事瀰漫皚皚白雪更加深這股寂寥與無助;〈一段一百六十里〉有種無止盡公路電影的感覺。漫漫長途因『汽油不夠』增添莫名壓力,看似無盡公路上更讓人想起殺人魔、鬼魅的出現,驚魂遊歷將『早知道』的諷刺發揮極致;〈The Case〉寫的雖是妓女接客,卻是服務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赤裸裸的性愛與死亡,兩者都是衣不蔽體的肌膚接觸,但透過該次經驗讓費怡深深體感到人生怪誕與荒謬之所在。

至於〈哈夫以爾〉與〈鬥陣〉寫的同是生活終極小的亂子、一種將要發生卻未發生的兇險,〈哈〉在序事層面上顯得曖昧不清,只感覺主角力圖對哈夫一種趨於荒涼漂泊莫名的感受;〈鬥〉有種戲謔人生的趣味,林家豪因同志傾向與母親爭吵後離家,在街頭認識了陳俊宏,兩人在無言中滋漲一股莫名關係。故事探討質疑存在的意義,而這也普遍發生在青年身上。〈上台〉記錄一場在台灣街頭發生的婚禮,男主角不斷質疑衝撞傳統婚嫁繁文縟節的思想,內心不斷反抗傳統禮俗的男主角,在瀕臨密度最高潮時猛然瞥見一隻蝦的頭殼在新娘髮中,作者將外部(婚禮現場)與內部(新郎內心)拉扯出動靜的反差,將沈默哀傷推送極致。

李佳穎描寫的是日常生活中極為細膩的片段,切剖出來的不過是短短數分數秒的時間斷面,但她將這個剖面放大解析、將主角們內心原先幽微的部分拉至舞台,讓讀者看著斷面運動。這些時刻不存在於過去、現在或未來,不過是作者刻意創造出來、無人能迄及的時空片刻,或許儘管截短,但在幽幽醒轉的時刻,你我或許都曾最接近過這個稍縱即逝的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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