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8日 星期一

愛聽秋墳鬼唱詩--梨木香步《家守綺譚》



世間蘊藉的生命不論蟲魚鳥獸、花草樹木皆有性靈,看似沈靜不諳人類語言的動植物其實內心也有著與我們一樣澎湃的心:它/牠們可能會思考、會因為感懷傷時而墮淚,甚至跟高雅之士一般欣賞風花雪月而陶然自得。試想一旦我們不再將彼等物化為自然界中低等層次的生物,改採相互尊重並存的開放心態,定能感受到另一番迥異於當前人世喧囂的塵世糜爛,添了一份幽雅復古的清靜閑適,更能在良辰美景之際與萬物生靈共邀明月、共賭嬋娟。我們為一般人了物質生活的自持而終日勞碌著,失去了探究內心與其對話的契機,也失去了停下腳步觀賞世間萬物散發出來微弱卻悠閒的迷人氛圍,以致於日久後慢慢將自己捆縛在短視近利的渠道,人生惶惶流淌卻不知自己將漂往何方。

是以當作者從兒童文學領域跨足到成人文學,改以懷舊筆觸迤邐出一曲曲妖界與人間共譜心靈饗宴的創作技法著實令人驚豔,她將自然界的各種植物為每則故事命名,並以該植物作為耷拉後續故事發展之主軸,與其說是敘情道事,更像是以黑墨勾勒潑灑出一幅幅別具風韻的山水自然畫作,其內容散發出的雋永及清麗氣息讓人聞之心神氣爽。類似傳統聊齋故事模糊人界以及妖靈道的生活空間,作者讓亡魂或精靈透過某些媒介自由穿梭在兩個不同世界中,而其對談在一來一往之際也不失狎暱的逗趣,不禁讓讀者忘卻自己究竟是仍舊身處在充滿瘴癘之氣、實為妖界的人世,亦或是誤入俏皮單純、恍如人境的妖界。如能深刻感觸到作者傳遞的箇中旨趣,也許就會對王士禎評蒲松齡《聊齋誌異》時所言『愛聽秋墳鬼唱詩』有著更深一層的感觸。

本作乃已追溯至日本明治時代為背景所發生的一連串妖怪軼事,落魄文人綿貫征四郎接受亡友高堂之父委託,住進京都附近鄉間的一厝古宅,並代為看顧這棟無人的房子。原先兼職英語教師及文人生活的主角為了能專心致力於創作,索性辭退了教職待在古厝中專心創作,沒想到接連卻發生了一連串與靈界妖境的交流:百日紅會因為聽主角念文章而醉心顫抖、爭風吃醋;因乘船失事的亡友高堂不時會從畫軸中走將出來;狗兒五郎會幫忙調停白鷺與河童的紛爭;狸貓假扮成和尚戲弄主角等等,情節發生十足逗趣。然而這樣令人驚奇的景象對主角而言卻好似家常便飯、不足掛齒般自然,尤其故事之佈局其實極為簡單平凡:整部故事固定出現班底僅不過是小狗五郎、時常送來飯菜的鄰家太太、住在渠道對面山寺的和尚以及不定期來訪的編輯山內學弟,但因為添加了高堂、眾多精靈妖怪,以及隨著四季不斷變化的植物與山水風景,使得通篇故事瀰漫著一股濃郁的熱鬧卻不失風雅的氣氛。

故事雖以靈異事件為創作基線,但細細品讀故事後不難發現作者並非將軸心放在描寫該類妖鬼是有何等的恐怖,讀者反而能在流暢的文筆以及人物對話間體會到一股淡淡的懷舊氣氛流洩而出,足堪為對前世人物風景感傷情懷的追憶吧。作者帶領我們一起諦聽萬物芻狗的聲聲細語,追懷埋藏在心中許久的清靈之地,讓我們在感受到萬事萬物在時光流淌中依然不停地成長吐納,進而引發內在動力去追尋內心情感的自我洗滌,在嘲雜的人世間闢塊專屬自己的心靈淨土,真切地在裡頭活著、歡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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