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殺他千百度：《騷江湖》

在《騷江湖》前讀過孫雪僮的《斜風細雨不須歸》，人物鮮明有趣，印象很好。《騷江湖》的簡介吊足胃口：權大勢大的九龍堡二公子迎娶青城派掌門女兒，豪門婚禮儀式盛大，群俠集聚，這時竟有人中毒！光是想像其中曲折就夠令人期待，更別提出現「時空交錯」這樣的詞彙，馬上迫不及待埋頭開始讀。

　　然而，這實在不算是次滿足的體驗。

　　所謂時空交錯，指的是「虛擬」與「現實」兩條故事線，前者為九龍堡婚宴，後者是工程師小趙的辦公室生活。職場中各有各的無奈，表面上公事公辦，實際上只顧自己利益的行政人員、荷包越來越滿的上級都令人咬牙切齒。但上班除了種菜摸魚，還可以寫寫小說自娛。於是，工廠即江湖，同事、上級都一同寫進婚宴裡，不過此番生殺大權易主。

　　這兩條敘事線本可成為故事主要的特色，九龍堡婚宴非常吸睛，幾筆淡描，人物形象即躍然紙上，堡主中毒引發的恐慌，現場一觸即發的緊繃情緒皆張力十足。動起手來，招式華麗緊湊，一波波不手軟的攻勢還真有點三池崇史那種大亂鬥的痛快感。

　　反觀「現實」世界，小趙的工作環境並不特別烏煙瘴氣，撇開人人都習以為常的囂張上司同事、不盡理想的公設、福利，並沒特別受氣。簡單來說，沒什麼特色。遭遇沒那麼悲慘又硬是要自嘲、諷刺，讀久了還真是不耐煩，看他發牢騷，不如整理整理自己的不爽要來的有意義多。

　　「虛擬」情節順著「現實」劇情走，小趙邊抱怨邊工作，無聊時寫寫小說打發。因為兩線故事強度落差甚大，造成交替中閱讀情緒同時被打亂。當我正為誰會跳出來刺下一刀緊張時，又得被強迫回到現實，讀小趙那些無趣的辦公室生活，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就連我自己的親身體驗都還更有戲劇性啊。

　　雖然宣傳以武俠為主打，就故事比重而言職場生活才是主軸，作為排遣時間的產物，九龍堡故事架構不完善，人物心態、事件真相全隱而不表，站在讀者立場實在覺得可惜。但也有件有趣的事，由於故事隨著「現實」發展同步進行，作者小趙的心理狀態連帶影響了行文模式，剛開始他一心只想偷懶放空，下筆節奏快速，後期變故驟生，心懷憂慮，這時劇情推進緩慢，描述性的詞彙較先前多。若把兩線故事分開讀，難免會有前後節奏混亂之感，但對照看來也不失為一種趣味。

　　九龍堡絕技「九章劍法」脫胎於屈原離騷是相當有趣的設定。由文意推劍意，擴大到人人心中的牢騷，處理得當絕對是全書最大亮點。但在牢騷這件事上，作者小趙躋身權力核心破壞了現實與虛構世界的平衡。小說中，小趙化身趙秀才品評劍招，述說群俠間新仇舊恨，屬於旁觀者角色；現實裡人事更迭，若小趙仍固守崗位或只有短暫風光，對照故事來看更有一番南柯一夢的趣味。(或者也可解釋成，小說中人盡皆死絕，趙秀才已死，現實中的小趙也是新生的小趙了。)

　　位置升了，權力有了，牢騷總是春風吹又生。江湖中不知所以的結尾，工作得意卻開始煩惱過年的小趙，總是無止無休。那些煩人的事物夢裡可以殺他千百度，現實中還是無法逃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