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5日 星期二

尋根:白先勇『紐約客』讀後有感

如同前作『台北人』,白先勇在『紐約客』中所描述的角色多是因為戰亂動盪,不得不遠走他鄉。 即便已在異鄉落地生根,仍有種根不落地的飄零感,一貫地背負著沉重過去,只不過場景從東方的台北換到西方的紐約/舊金山。


私心認為前四篇的『謫仙記』、『謫仙怨』、『夜曲』及『骨灰』中的人物和『台北人』相比有些許重覆性,有原本大富之家出身,流落異國失勢,只得從低層開始討生活;也有曾為高官,豐功偉業卻因時間消逝而被淡忘…。 通篇充斥著淡淡的無奈與不甘。 雖然寫的是大時代的悲嘆,作者卻藉由各角色的日常生活描述,帶領讀者去體會歷史巨輪下一介凡人的掙扎。


作者在環境實物描寫上很下功夫,無論是衣著 “一襲銀白底子飄滿了楓葉的閃亮緞子旗袍 (謫仙記)”,或是擺設“墨綠色的真皮椅墊,兩張茶几,義大利大理石的檯面,瑩白潤滑 (夜曲)“,幾段文字輕易便帶出一個絢麗華貴的景象。 諷刺的是,在光華的表相下,角色內心早已殘破不堪,即便外在環境奢華無虞,心中糾葛卻是層層纏繞,最後無法脫身。 屋外是人權自由卻非故鄉的美國,屋內是人物用各種家具擺設堆砌的堡壘,心裡背負是沉重的回憶,在這多重世界中,角色不斷地掙扎,因為心中的糾結不得疏解,再高級的香檳或是茶具都無法為人物帶來安心的歸屬感。 所以,就算是立足美國,仍如同浮萍般根抓不到地,飄游著,不知道要往哪裡走。


『骨灰』中在美定居的大伯誓言身後骨灰灑向大海,漂去大陸或臺灣都好,”千萬莫把我葬在美國!”,曾經以為是彪功偉績,最後覺悟是白費一場,換來滿手血腥,原本是歸屬的大陸和台灣無法回去,百日後亦不冀望下葬那兩地,僅盼受過高溫焚燒(肉體懲處)餘下的灰燼,或許能漂回到祖國故土。 對大伯而言,他的根,他的存在,還是在茫茫大海的另一邊。


末兩篇『Danny Boy』與『Tea for Two』帶出新的議題:愛滋病,角色不再限定於中國/台灣人,而是從世界各地遷徙到美國的新移民,在這世紀瘟疫的侵襲下,無論種族,人人皆危。 『Danny Boy』的雲哥承不住台北的壓抑封閉,匆匆逃離到”龐大而又冷漠無情”的紐約尋求棲身之處,但可怖的瘟疫又再度逼近,絕望、無處可去的雲哥直到遇上Danny,為他全心全意看護,才又覺得空盪盪的軀殼開始擁有生命的意義,才真正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 至於『Tea for Two』中居美多年的猶太人大偉和上海人東尼,面對愛滋病的逼近和生活的不順遂,同樣地決定尋根之旅,”尋找我們生命的源頭去”。 上海之旅堅定大偉與東尼不願分離的情誼,更確認雙方的歸屬感來自彼此,故決定攜手離開這個容不下他們的地球。


短短六篇除了表達異鄉遊子與同性戀的無所適從,還傳達了角色根不著地進而尋根的心境,在『紐約客』中,我也看到飄零的自己,不斷努力尋找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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