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痴或愚：讀《碧奴》蘇童

《列女傳》： 杞梁之妻無子，內外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枕其夫之尸於城下而哭之，內諴感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既葬，曰：吾歸矣！夫婦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則倚父，夫在則倚夫，子在則倚子。今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內無所依以見吾誠；外無所依以立吾節，吾豈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 （卷四＜貞順傳．齊杞梁妻＞）

孟姜女哭倒長城的傳說流傳已久，其中具備不少讓後人再三傳頌的元素，最主要的是對抗暴政的軟性抗爭（哭垮長城），還有對丈夫忠貞不二的癡情（千里徒步尋夫）。 此次蘇童改寫孟姜女，利用中國各式古老傳聞，如女兒經、哭靈、前世來生等等，為其增添更多神話色彩。


本書給我相當強烈的隱喻意涵，和孟姜女一樣，《碧奴》亦提到當政者的跋扈暴戾。 如百春台衡明君所”飼養”的馬人鹿人，明明同為人，卻讓他們忘卻人類的行動方式（也遺忘故鄉的一切），以馬和鹿的動物形態生存著，承受主子的鞭打獵補。 但這樣”非人”的生活仍是許多民眾心之所嚮，這種願為上位者賣命付出，換得數句稱讚即歡欣極喜的想法，標準的忠貞過度近乎愚，年齡層次較低的鹿人更是容易被這樣的氣圍所蠱惑，才會提出用真箭射獵的蠢意見。


此外，國王是否已成瘋癲？在眾臣協力護航下阻斷相關的異論，民間似有傳聞但無人敢出言評斷，再加上老百姓根本不會挑戰當權者的尊嚴，說一不二（又是愚忠？！），”國王的新衣”就此產生。 如此強大的上與下封建觀念，不單傳達中國古代封閉的情況，似乎也反應現代社會依舊是這般階級分明的狀態。


對於蘇童改寫孟姜女的手法我個人頗推崇，為古老傳說賦予新風貌，其中各村各人不同的描寫給我《山海經》的味道，那為了來生轉世，所以先葬下今時化身－葫蘆－這樣的儀式更帶點中文小說少有的奇幻風格 。 只不過在安排碧奴的經歷方面，我不太能了解蘇童的意圖。 那漫長苦痛的旅途，雖然是為了表現碧奴的癡情，並反應其他百姓的生活，但未免也太過悲慘。 自一開始，碧奴就遇上各式阻礙：同村女性的不齒、車夫的輕蔑、被鹿人捆綁樹幹上不得動彈……連青蛙都不讓她好過。 精神上，碧奴承受著言語暴力（同性的譏諷與異性的輕薄）；肉體上，動不動就被男性騷擾或是猥褻（青雲關守關兵集體對鎖在棺木上的碧奴搜身的場面，十分撼人可怕）。 這麼地難堪痛苦的情景不斷上演到最後，雖了解碧奴是一片癡心，但三百頁小說有如花系列劇場般消耗女主角的分分寸寸，不免讓我思考蘇童（男性）為何對筆下人物碧奴（女性）要做如此的安排。


有段時間沒看這類小說，意外很順暢地一路完食，蘇童的書寫功力很吸引我，能看到不同風格的書真是感謝逆轉這個好所在。



差點想把標題改成”悲慘連連的碧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