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4日 星期三

淡漠是半個死亡──讀《死神的精確度》

人生的話題有許多種,光「死亡」就是一項大哉問。有云:「死有重於泰山,有輕如鴻毛。」有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有說:「死亡並不是生命的毀滅,而是換個地方。」有述:「希望是半個生命,淡漠是半個死亡。」

死神則說:「死亡,不過是份決策的工作。」

妙就妙在這裡,「死」對人類而言是何等人生大事,但對於《死神的精確度》的主角金城武……噢不,千葉來說,不過只是作個「認可」或「放行」的決定而已──更諷刺的是,我們還能從他的說詞中揣測到一點,那就是沒幾個死神會在這個決策上花太多時間考慮。

第一次閱讀時,我是站在人類的觀點。

〈死神的精確度〉告訴我們,何謂Accuracy of Death──當一位不起眼、前途渺茫的女孩可能成為日後的歌姬,是要賭她未來的前途,還是要在她人生尚未完全被灰黑色淹沒時,給她個痛快?「認可」或「放行」的決策縝密與否,影響當事人的境遇,若要說死神真有所謂的「精確度」,想必是在於此吧。

〈死神與藤田〉則撇開決策的正當性,將「死亡時機的合適性」放大在藤田這個流氓身上。接觸期間保證不會死亡的設定在此派上用場──原本看似自殺式的復仇,卻得以成就如傳說般的悲劇英雄故事。正因為有千葉,他才能歷劫不死,而是死於復仇終了後一天,那最完美的一刻。

〈暴風雪中的死神〉將死神世界的設定與解謎推理結合,搭配嵐山莊(或是吹雪山莊)的封閉式結構,形成奇巧有趣的故事。死神知道某人何時會死,再加上自己本身不會死──這些線索與伏筆讓他在成為偵探的角色,推演出實際的死亡劇本上,比別人要來得有優勢些。

〈戀愛與死神〉開頭是青年荻原的死亡,主題卻是用「死」來凸顯戀愛。他與古川朝美的單戀關係,僅憑某些對話的同調性維繫著,這段看似微弱的戀情,卻因為捨去了外貌因素的介入,而蘊含強大的能量。死亡是如此強大的外力,但最後真的有切斷兩人之間的纖細紅線嗎?讀到本書最後的最後,想必大家都不這麼認為吧。

〈旅途中的死神〉則利用「夕死可矣」前一句的「朝聞道」,利用公路電影的形式,來敘述森岡青年的求「道」過程。森岡路途中對於殺人、死亡的啟發,乃至於解開自己多年來的疑惑,最終與命運中的關鍵人物相會的場面,無疑地都成為了他「道」的一部分,既已得道,相對地「夕死」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死神vs.老婆婆〉將老與死兩個「相似」的意念放在一塊,卻反其道而行,表現出兩者「相對」的特性。老婆婆得以制衡死神的武器,一如歲月累積的經驗,一如解說中提及的回憶,作者想藉此告訴我們:老並不等同於死,反而因為那些經年累月積纂下來的時光片段與智慧,我們才得以無懼於死亡。

然而,正如同六篇短篇中的人類角色,我以上的這些體悟與主角金城武……噢不,千葉之間,是大相逕庭的。於是在得知本書當選讀書會選書後,我便懷著如紀伯倫所言「半個死亡」的淡漠心態,重新翻閱這本書──以超快的速度。

這次必須催眠自己,我也是死神,我要用死神的觀點看這本書。

嗯,千葉在〈死神的精確度〉裡為何做出唯一的「放行」決定呢?很簡單,因為死神都喜歡聽音樂嘛,眼前一個有望成為歌姬的女生,怎麼能忍心簽署認可啊?如果她之後會成為偉大的作家──而不是歌手──我相信千葉完全不會猶豫吧。

這麼說來,〈死神與藤田〉與〈戀愛與死神〉中,千葉也應該沒想那麼多,洩漏藤田的手機號碼純粹是知道他不會死,簽署荻原的認可則完全沒有彰顯戀愛的意思,純粹是例行性公事吧。這麼說來,千葉的工作好像重點並不在於最後的決定,反而是在接觸當事人的過程中,陪對方玩玩,例如當當偵探、司機,還幫理髮店招客──七天後的結果幾乎都一樣,果然是淡漠到極點。

不過,正因為有這麼淡漠的死神,讀者才能在每個故事中,體會那難以言喻的人情溫度呢。

我看到千葉戴手套時,腦袋裡閃過的竟然是:死神有指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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