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8日 星期日

神之為神,人之為人:《美國眾神》

在大雨來前躲進午後的星巴克,吃遲來的早午餐,出門前拔掉唯一能呼叫我的器具,打算和世界隔絕一會(至少是會傳喚我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選星巴克,大概是西雅圖的冷氣太冷,而我想念巧克力馬芬……當然,還有沙發。不過事難兩全,這裡冷氣依然很冷,也搶不到沙發,幸好還有馬芬。

帶著剩四分之一的《美國眾神》,被預料中的大雨圍困此地。年的中間、閱讀的中間,我想轉換口味的這段時間,這本書可說是不錯的中繼點。讀得很順暢,沒什麼討人厭的暗沈沈,幽默總會拉了一把,如果願意,也有探討的深度和空間——且不是敷衍白爛的那種。


我想來談談臺灣的眾神,美國的眾神或許過得不好,但我想保生大帝應該算過得不錯,可以住住豪宅,沒有香油錢的煩惱,媽祖更不用說,肯定豪華氣派,帝寶可以買它三間。宗教在現代真的衰微的很,失去了大部分的虔敬,只餘下儀式、獻祭和要求應許。雖然信徒多半忘了祂從何來,該拜還是拜,該捐還是捐,臺灣的神大抵上都有著書中伊絲特一般的待遇,更好一些如媽祖、土地公,還與現代科技結為連理,在電視上播送祂們的傳說與由來,讓新一代的信眾也能認識、也有機會變得虔敬。

我家信仰的是「民間信仰」,混合式的有神拜神、胡來一氣,但我討厭儀式與獻祭,曾經賭氣說要去改宗信耶穌,再也不要拿香拜拜。農曆七月接連不斷的拜拜每年都快讓我發瘋。已經不再需要那種特殊節慶的豐饒祭禮來補充貧窮日常的食物,卻仍保存著這樣的祭拜制度,實在讓我感覺困擾又浪費。已經不是農業社會了,卻還得在那個時候的午時準時擺出祭品祭拜,而且光在這一個月裡,至少就要拜四次,不僅為難職業婦女,也為難了事後消耗祭品的人。所以說,舊神究竟還能要求年輕一輩有多少虔敬呢?

已經很少祈禱應許,在隨著祭拜的同時,嘴裡是喃喃不清的亂唸。

現在的神對我來說是櫥窗裡有點近又隔一層的僵硬人形。可是我卻相信上古時代的神和人距離甚近,奧林匹斯山的宙斯時常下山誘拐少年少女,黃帝和蚩尤也在西南土地上大戰,人神混血之子(不提後世強加附會的那些造神手法)不知凡幾。然後神漸漸遠了,像連結的通天塔忽然倒了,血脈不再融通,神歸神,人歸人。然後,把神們崇高化到遠離人境的境界,神變成了「偶像」,而人則世代給予獻祭和奉祀。

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我覺得尼爾.蓋曼給的答案和我的相彷彿——是仰賴信仰、擁有一點魔力的存在。無法真正應許什麼,是人的信仰給予眾神魔術師般的小小詐欺之力。而看得見,或看似看得見,猶如硬幣戲法,這大約就是作者想說的、信仰的實況。

讀到中途,敘述隨著影子的遭遇而愈益迷離時,有一瞬間我想起了前年夏天、讀帕拉尼克的《搖籃曲》的情景。我稱之為「迷幻」狀態(文學批評上可能有更專門的名詞來指稱它吧),在如夢的場景中履現著真實:
  「瞧!」波努諾琪娜雅舉起左手,高高舉在月亮前方,看起來就像是她用拇指和食指抓著月亮。接著一個流暢的動作,她扯下月亮。一瞬間,她似乎把月亮從天空摘了下來,接著影子看到月亮仍在天空照耀,而波努諾琪娜雅攤開她的掌心,秀出夾在指間的錢幣。
但比起《搖籃曲》的黑暗瘋狂,《美國眾神》的迷幻宜人而幽默,這種在現實之中穿插的次現實,領出了眾神背後的故事與職責。讀完後雖然不會產生信仰,但起碼因為介紹而認識,又一個神因此免於被遺忘。

「因被遺忘而消失」這個idea,許多年前我在一篇科幻小說中第一次看到,當時領略到的是人的疏離及生存的悲哀意義,但這個模式置於眾神之中,就凝合得更貼切、隱喻意義也更豐富。人用自己的形體揉合其他元素給眾人聚集的信念形塑了一個樣子,當信念已不再存在,樣子和名字,又豈有存在的理由?

而新的神呢?摒棄了儀式崇拜(好啦,我還是天天拜辜狗可以了吧,它香火鼎盛的很),人對新神只有單純的仰賴,似乎有求必應、不會動怒、沒有神罰時刻。這樣的信仰像銀貨兩訖的交易,人付出虔誠(或連虔誠都算不上),神實現應許。為了爭食信仰的大餅,新神媚俗化,曲意逢迎新世代的信眾,求得一爐香煙不絕——或香檳不絕——這不僅僅是美國的現實,也是我周遭的現實。這個世代,連信仰都要講求得來速。
  有人敲門,影子站起來開門。是那個胖小子。「那些漢堡啊,」他說:「簡直噁心斃了。你相信嗎?離麥當勞五十哩呀。我真不相信世界上有哪個地方離麥當勞五十哩。」
  「我這裡快變成紐約的中央車站了。」影子說:「好吧!我猜你來這裡,是要告訴我,如果我跳槽到你們陣營,你就提供我無限上網。對嗎?」

相較之下,我特別喜歡那幾段夾雜在大戰的段落之間,講述眾神如何「播遷來美」的故事,那個「還信的時代」,真淳得像個童話。

實說我一直期待著美國信仰的大宗耶穌或瑪莉亞、十二使徒之類的神出現,不過這不處理也是好的,十字軍東征、傳教士等等,曾經在宗教世界掀起了多麼劇烈的大戰,就和新神一樣,當時也是以弭平之勢對待當地的舊信仰,要是連耶穌也軋一角,劇情就會失焦了。但有這麼多向著天庭的十字仍佈在世間,我想祂應該不必來蹚這渾水。當年的勝者,雖然已有凋落之勢,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然算是不被遺忘的一群。

闔上書也許不會去信仰書中的神,卻會想起自己國家的神。想想自己信過些什麼,有過什麼神恩。或者,自己的信仰值得新神多少的……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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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顆頭歸我。」一個非常高的中國男子說。他頸上繫了一串微小頭骨,開始專注緩慢地走上山。他肩上扛著一根權杖,尾端是彎曲的刀鋒,如同銀色的月。

這段說的是哪位中國神啊?看起來有像沙悟淨,可是我不記得沙悟淨很高?是關羽的話,似乎沒有頭骨?

1 意見:

匿名 提到...

是沙悟淨沒錯,這裡有把所有出現的神都列出來。
http://www.frowl.org/gods/god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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