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4日 星期二

記憶的創造──讀《小城市》

閱讀之初,本以為主題是「七年級文化」的探討,然而若是如此,書名為何取為《小城市》?隨著故事進入尾聲,過往的侷促感一個個如剝洋蔥般自舞台架構解離,露出內在的核心,於是書名有了呼應,作品也有了另一層深度。

作者為純文學出身,文筆優秀無庸置疑,然而正如小野先生所言,本作並非著力於詞藻的大量堆砌,也不會過度書寫單一情境;相反地,配合多線敘事的節奏,場景的轉換是相對迅速的,有時甚至會出現短篇幅下的(段落)連續跳接,令人聯想到電影的蒙太奇手法。不時還會出現「情境的頂真」──例如前一場景結尾角色A做了某個動作,下一個場景開始時,該場景的角色B就會做出相同的動作,形成一種類似無接縫(seamless)或是動作傳承的效果。以上書寫方式使本書因此具備影像般的風格,與文筆的引人入勝相輔相成。

然而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作者在其他作品,乃至部落格散文中也經常展現的同音詞運用:鼓勵/股利、記憶/技藝,抑或是錯別字的墮落/墜落,經由作者的巧手安排,在同一個情境底下可「兩詞一用」形成語言之音與義的交會融合。當這樣的技巧運用在本作書名上時,作品的核心(裡)與舞台(外)便藉由文字達成了共鳴,不只是文字「遊戲」,還成了藝術。

當然文字只是工具,剝開外殼將核心顯露於外的,仍是故事本身。

不甘於兒子遭欺負含冤而死,欲向市政府報復的母親、每天會去圖書館將書籍歸位,活在「過往著作造成他人憾恨」之陰影的作家、從小被股東贈品養大,靠假結婚騙吃騙喝的青年……三人各自的行動帶來錯綜複雜的因果關係,神祕的少女Red與貌似魔頭的市長柳子驥,使故事染上懸疑的色彩。最後揭示的世界觀,更在前大半部文字所描繪出「半寫實的台北」之外,導入幻想的機制,使整部作品有了另一種風味。

誠然,本書並非奠基於完全的幻想之上,因此以現實主義的角度看不免有些瑕疵(具體內容請見周紘立先生文章的倒數第三段),但若只聚焦在故事呈現的主題,這樣的瑕疵倒可以不用在意。

至於主題為何,我想可以粗略分為表裡二者:表為「世代文化」,裡為「城市記憶」。

對於世代文化,我的想法較偏向個人一些,即使同一年出生的人的確具有共同的回憶,那麼民國69年、民國70年出生的兩族群之間的落差,與民國70年、民國79年出生的兩族群之間的落差,又是孰大孰小呢?我認為世代的遞嬗是漸進式的,隔了一年後會有少數的文化分子消失或增長,當貿然劃分為斷代的「六年級」、「七年級」又試圖喚起(或區分)族群的共同記憶,這種漸進的文化推移就會被忽略了。

基於以上想法,我以為作中的情節「利用『七年級專欄』打造世代領袖」是有些不切實際的,所幸這並非作者本意。毋寧說作者是利用這樣的劇情推演,引導出一個真正想探討的主題,「造神」只是過程,作者想寫的不僅是世代(時間)的共同記憶,也是城市(空間)的共同記憶。

在結局中,小說家杜若也因為城市機制,將忘卻一切經歷,然而當我們審視一下本書的作者,卻又發現那是杜用過的筆名──葉覆鹿。當然,我們知道現實的「葉覆鹿」本名並不叫杜若也,但是否他也曾與杜有過記憶的交會,承接了他的故事,進而寫成小說呢?

這樣的安排,或許代表記憶的消弭並非結束,其後還伴隨著創造與開始吧。

恭喜獲得九歌兩百萬長篇小說徵文榮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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