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說,我讀懂了這本書,或者可以從其中拆解出什麼有意義的。我看到的只是一些光、一些片段,一些在尼爾˙蓋曼其他小說中似乎反覆出現的主題。蜘蛛,譬如說。讀著《美國眾神》,想著這與《蜘蛛男孩》(或者翻成《南西之子》)是那麼的相似,連場景似乎都足以合而為一。而《蜘蛛男孩》則貌似美國化了的《棕櫚酒鬼和他在死人鎮的死酒保》,更都市更俏皮更頑劣更世故,但少了那種打從心底讓人想要相信的特質。
本文內容會提及情節與結局,請閱讀者自行斟酌。
《美國眾神》對我來說,其實是一本難以消化的小說。為甚麼是美國眾神?為甚麼是北歐諸神?為甚麼希臘眾神在「前台」出場的機率甚至小於「異國」的埃及諸神?為甚麼沒有印第安諸神?為甚麼中國神的描述貌似沙悟淨,而日本神是五名女子?
從《綠猴子》到《美國眾神》,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西方文化圈的作家果然還是對中國的神明相當無知。《西遊記》是本小說、了不起的小說,但也就只是小說,不是教典什麼的。這點真是讓我完全無法忍受,簡直比為了讓菜色有紫色而加入茄子還糟糕。而中間穿插著的那些片段,則明顯的尚未跳脫出美國建國史的基礎框架:黑與白的抗爭--寫的好像美國一開始沒有印地安人、沒有中國奴工,也沒有中南美洲人一樣。而針對小說中提到的「只有美國人會去找什麼美國之心,挪威人就不會」的說法,我也不認為是這樣。日本人論、中國人論還有台灣人論都是滿天飛,現在之所以沒有覺得挪威人有什麼挪威之心是因為他們的心早就形成了不需要等到現代。
我無法理解尼爾˙蓋曼的意圖。唯一想到與北歐諸神勉強可以扯的起來的,只有托爾金意圖創造英國神話之作的《魔戒》是取材自北歐神話。這樣說來,是某種模仿嗎?
但模仿之外亦有翻轉。北歐神話的中心思想,簡單的來說,可以化約為「世界毀滅」,也就是著名的「諸神的黃昏」這一幕場景。既然使用了大量的北歐諸神,那麼蓋曼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場景。事實上,正如同我們所看到的,《美國諸神》整本小說的重點,如同原始的北歐神話一般,焦點也都在最後的諸神大戰。先前那些緩慢的奔走、壓抑的流動、莫名的際遇全都是為了這一場最終之戰而準備。然而與原始的神話相異又相同的是,這場戰爭竟是由奧丁與洛基所行的兩手騙術(騙術的這條支線相當重要,如伏流一般自始至終的貫穿了整本書。),目的則是為了最終的復活,而這與傳統的北歐神話思想也暗暗相合:當萬物消亡,新的生命將再次形成,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循環的--只是這回,新的生命只剩下奧丁與洛基兩人。
你注意到重點了嗎?信仰與否根本不是關鍵。
誰會認知到在幕後眾神大戰?誰會理解奧丁一如理解電腦?這場大戰非但是精心策劃,就連其表象亦是一場欺瞞。眾神的確需要信仰,然而得以存活至今的眾神正是因為還有人信仰。如同新神與舊神媾和時常常提到的,這世界這麼大,總是有和平相處的方法。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舊神以各種文化面貌殘存在這世界上,還以各種方式使用著新神。那麼,所謂信仰到底是什麼呢?使用就是信仰嗎?奉獻就是信仰嗎?(事實上,我們有對電視機奉獻什麼嗎?)語言在此成了泥沼,唯有行動才能從其中窺見蛛絲。騙術即是一切,是信仰的真相。諸神自古老的時代起始玩弄的便是兩面手法(或者該說人製造的神都是兩面手法的神?)一個拎著小提琴,一個裝成鑑賞家,而人便是中間那個貪小便宜卻得不償失的大肥羊。
而眾神,眾神合作的背後又豈非陰影重重、騙局滿佈?星期三(附帶一提,這一天是北歐神話中祭祀主神奧丁的日子(Woden's day),所以星期三即是奧丁在今日的別名)若要成功布局,則不需在乎影子的生死。然而伊西絲與荷魯斯,這兩名古埃及的神明將他從古埃及的死亡之地帶了回來。影子是奧丁的兒子(而這個奧丁可是嚴正的聲明過自己是空包彈),是個半神半人。影子為了父親的守靈而被綁在樹上,在經歷了三天的三倍之後復活,這不禁令人聯想起了在當今社會擁有崇高地位,但小說中總是避而不提、只有短短一行「他在中東老是搭不到便車」的耶穌。
他們看起來似乎是不同人?嗯,美國的星期三與北歐的奧丁也是啊。總之我偏向這樣理解。這個「影子」在小說中看起來像是一道完美的水晶體。任何事物都從他身上折射而過,散出光,而他的思緒總是篤定,儘管有時不情願,但是篤定。然而那樣的篤定又不像是拋棄了一切的人,而毋寧是面對命運時的一種平靜。他下過牢、綁在樹上、經歷過死之國、重生,然後揭開真相,饒恕一切,完成該完成的--拜託,他比裡面所有的神都還像個神。假設我們今天還對神有什麼幻想的話。
--這塊土地,諸神不宜......?
其實他們愛的要死。因為我們愛的要死。
--人不獻祭,神就殺人......?
人不獻祭,神其實無可奈何。神就殺神,因為人也只能殺人。
老實說看到封面的老頭,第一眼想到的絕對是甘道夫和薩魯曼兩個老頭吧?而我的下一個念頭,是好想拿樹枝去戳他的鼻孔。(我壞掉了......掩面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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